唠叨

【火黑】一隅




《一隅》

 

  火神大我与黑子哲也很少谈情说爱。

  

  要是追问他们,大概会回答你这是十分自然的结果。

  从小已经认识对方,一边长大一边等到命定的人出现,一等就过了好多好多年。

  所以互相照顾牵手恋爱接吻了,吵架闹别扭冷战之后和好了。像普通恋人一样交往,也如普通亲友那般默契。

  或许有一天,他们会毫无预兆的分开。

  即便有时候这样猜想着,还是继续跟彼此度过每一天。

  某日,火神离开人世。要是让黑子回想起那一天,他只能记得天特别特别蓝,阳光特别特别亮,连每一个人的脸,好像也笑得特别灿烂。仿佛,「并没有什么悲伤的事发生。」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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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床单要蓝的还是绿的?」黑子问,一手一包掂量着,才发现刚刚还在身边的人又不知道去了哪。

  家居用品区不大,黑子张望两眼,很快就找到了火神。他走过去,戳了下他的腰。火神这才回头,手里拿着杯子跟牙刷,向黑子扬了扬。

  「要不要配个牙刷?」红色跟蓝色的,跟杯子一个系列。

  「家里已经有了,没必要换新的。」

  火神只好把东西放回架子上。黑子看他一眼,还是拿起了牙刷,放进了购物车里。火神拿了床单过来,黑子督一眼,倒是两包都拿来了。透明包装里面露出的淡色布料跟火神的肤色衬着,说不出是不搭还是顺眼。火神随口问:「是不是明天就装修好了?」

  黑子点点头,「不过还得等几天才能住进去。这段时间只能呆在宿舍了,东西可以放那。」他推着购物车往前走,搬出来住要新添的日用品不少。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,黑子保持着一贯步伐却没有留神。火神看着好玩,推了他一把,童心是一种麻烦而且难以抑制的东西。

  黑子踉跄了下,滑了好几步还是停了下来。超市的地面异常光滑,大概是刚刚打过蜡的缘故,亮得能当镜子用。

  这或许有点夸张,但黑子还是能隐隐约约看见自己的样子。那边的人眼神平静的很,一张面瘫脸,没有起伏的视线。黑子按按自己的脸,那个模糊的影子也跟着动了起来。火神走前几步,搭他肩膀,光亮的地面将两个靠近的身影融在了一起。

  黑子不理他,从口袋拿出皱巴巴的购物清单跟一支短短的铅笔,往上打了几个勾。「啊对了,还有围裙。粉红色的怎么样?一定很适合你。」他不理火神高声抗议,小步跑到刚才的地方。

  

  时间慢慢消磨,直到火神说「我饿了」,两个人才推着小车去收银处。结过账,提着大包小包就拿上了宿舍。

  

  「火神君,请不要这样躺在我的床上。很脏。」黑子轻声斥责,火神闻言眨眨眼,翻了个身,身上的汗都蹭到被子上。

  黑子直接一脚踹了上去,没用上多少力,火神很配合的痛呼一声,喊着大侠饶命。黑子看着他皱起眉,火神见状,识相地爬了起来拿上食材,去了这一层的小厨房。黑子把东西放好,自动自觉过去打下手。小厨房里面一扇崁磨砂玻璃的小窗隔开了黄昏的光,剩下一些零零碎碎地洒在了他们的肩头。

  大部分时间黑子都在给火神递这样拿那样,活像手术室的小助手,反正他也帮不上什么忙。过了好一会,黑子一路小跑回到房间把小桌子抬出来,火神拿着托盘跟在他后面。刚好入夜,对忙活了大半天的两个人来说,早点吃晚饭也没什么。

  「嗯,好吃。」黑子忙着咀嚼,只说了几句话。小桌子对面的火神鼓起腮帮子,像大型松鼠一样。小房间里面空调坏了,因为马上就要搬家所以没打算让人来修,一顿饭吃得两个人大汗淋漓,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。

  黑子还在收拾碗筷,火神已经拿起衣服狂奔去洗澡了。

  宿舍自由度大得出奇,宿舍楼是学院分配制的,火神是体育保送生,又读运动科学系,今年收生不多,这层关系让他捡了个大便宜。两人稍作斟酌之后让黑子直接搬了过来,二人间。宿舍的设备很好,像小公寓。租倒是挺贵的,体育奖学金在这里发挥了一丁点作用。或者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也未必不好。

  火神擦着头发回来的时候,黑子刚好洗好最后一个碟子,还没洗脱干净的洗洁精紧紧粘在了抹布上。火神走近几步挤了过来,拿起抹布就着细细的水流开始搓。

  「长得比较高的人,手也比较大是定律吗?」黑子自言自语,「火神君的手虽然没有木吉前辈的手掌那么宽,但是真好啊。」黑子举起手掌在灯光下看了下,水还没擦干净,皮肤莫名其妙的闪着反光。「果然是身高体型的关系吗。」

  火神把东西整理好,关上水龙头,扭紧瞄他一眼,很自然地就把手抵了上去。手指贴着他的,突出大半个指节。本来还不太明显的差距,一下子显露了出来。火神觉得好玩,动了下手指,蹭着黑子的手掌,不一会又换成了十指紧扣的手势。「这样握着的话,手掌大小什么的就没所谓了。」他隐隐勾起嘴角,心情似乎很不错。

  

  「火神君真无聊。」

  「欸?」

  「快去睡,你不是说很累吗。」

  火神唯唯诺诺点头,摸上了上铺。

  开了小电扇,夏夜还是热得难受。火神脱了又脱,最后把脸埋进枕头里昏睡过去。

  

  「晚安。」

  

  黑子醒来,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。想伸个懒腰但空间太窄小舒展不开,黑子还是坐了起来,揉揉眼睛。刚睡醒总是有点不清醒,把手抵在额头上,感觉有点头疼。

  冷。

  客厅的窗忘了关,早上的寒风使劲往屋里灌,黑子打了个冷颤,还是站起来去关窗。他撕开一个暖包,捏在手里。看看时钟,还有几分钟就到七点了,冬天的白昼太短,现在天还是像还没天亮一样。阳光撕不开厚重的云层,也自然看不见什么晨光。手机屏幕一闪一暗,黑子摁开短信提示。

  「我今天会上来收拾一下,有什么想吃的吗?」

  黑子随便回复几个字,放下手机,发现自己没什么可以做的。明明记得电视旁有个书架,现在那个位置空落落的放着盆栽,因为天气的关系看起来病恹恹的。黑子歪头想了想,自己大概是记错了。这种可能性也并非没有。

  他抓起遥控器,电视屏幕亮了起来,晨间节目主持的声音一下子闯进了小小的区域,填满空荡荡的空间。

  「早安。接下来为您报导一条实时新闻。昨日深夜……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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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空气里面夹杂着夏天独有的热量与温暖气息,黑子尝试深呼吸一口,但是鼻塞得厉害,呼吸的动作只能令鼻尖发痒。他动了动手臂,还是放弃了起床拿体温计的念头。用手背抵住额头,意料之内的烫得吓人。

  爸妈见他发烧,只让他呆在家好好休息,形成了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局面。想喝水啊,黑子舔了舔嘴唇,稍微润湿干燥的皮肤,喉咙一阵阵发热,视野开始变得模糊,他闭上眼睛。又陷入了昏睡。

  

  额头上一阵湿凉,黑子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,他闷哼一声,拿下额上盖着的湿毛巾。

  他单手撑起身,坐了起来。床头柜上放着一盆水,旁边的闹钟上时针滴滴答答地走动,指着七点的位置。慢吞吞的下了床,黑子现在只想去喝杯水——他快渴死了。手刚扶上门把,门就往里推开了,黑子一个激灵,往后连退了几步。

  火神的出现让黑子的脑袋停止运转好几秒,不知道是生病或者是其他原因,思考变得迟钝,有些空洞的眼神盯着眼前的人。火神看着他迷茫的样子,发觉这家伙是烧晕了,他把手里端着的盘子先放到一边的书桌上,再拉过椅子,拉黑子坐下。

  「你没事吧?」他把手放在黑子眼前晃了晃,觉得自己好像对着植物人说话。

  「……火神君,」过了几秒,植物人开口说话了,声音异常沙哑,「我想喝水。」

  好好好,火神在心里答应着,顺手揉揉他的头发,起身去厨房斟了杯温水。黑子捧着杯子一下子喝了个干净,他眨眨眼睛,无视了火神的存在,拿起筷子吃饭。

  火神看着他,觉得自己有点像为孩子操心的热心家长。黑子像是饿了好几天一样,很快就把东西吃得干干净净。饱餐之后,火神很自然的就端着餐盘去洗碗。刚刚把东西擦干净,就被背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,拿着碗的手不经意抖了一下。

  

  「说起来,火神君为什么会有我家的钥匙?」黑子虽然这样问,但好像没有太大的疑惑,他靠住冰箱站着,对火神差点打摔碗这一点表示无辜。

  「伯母给我打了电话,说是今晚他们都要加班,让我来照顾你。」火神给自己倒了杯果汁,自在得跟像在自己家一样,「至于钥匙,你家的备用钥匙不是一直在门外地毯的底下吗。」

  「谢谢。」火神看见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静,比平时多了一点认真。道谢之后的停顿让人感到在意,黑子似乎是思考了一下,又不紧不慢地开口重复:「谢谢。」

  火神忍不住笑了起来,他伸出手,刚好搁在了黑子的肩膀上:「还说什么谢谢,这不是当然的嘛。我们是什么关系。」

  黑子闻言,垂下了头。

  

  ——对了。

  到底……是什么关系呢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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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火神不断往后看,他知道黑子走得不快,应该还在他的后面。可是人群太拥挤了,他不能往回走,只得一边随着人流向前,一边回头张望。

  好不容易逃离人潮来到了一个摊子前面,火神掏出手机拨打黑子的号码,却没人听。

  大概是周围太吵了,不仅听不到铃声,在推撞间也无法感受到那薄弱的震动吧。

  他只好留在原地,借着身高优势看看能不能捕捉到那抹天蓝色。

  答应了一起过来玩,火神也可不想自己一个人去逛。

  

  刚好眼前的是个炒面摊子,他就买了炒面边吃边等。

  在他蹲在摊子边,嘴里塞满了炒面的时候,眼前出现了一双木屐。火神抬起头想说话,才想起来把嘴里的炒面三两下吞下去。

  「你去哪啦。」

  「第一次感受到火神君的上目线,这种感觉好神奇。」

  火神也不恼,站起来把装炒面的胶盘子扔进摊主的垃圾袋,然后一把握住黑子的手。

  黑子一愣。

  火神冲他笑:「这样就不会再走散了啦。虽然人潮的确很恐怖但是再握紧一点的话应该是没有问题的。」

  仿佛要兑现这句话,火神的力度又大了些。

  

  黑子拿起空着的那只手拨了拨脸两边的头发,姑且遮住通红的脸颊。

  「火神君,其实烟火大会一早就开始了。」

  「欸?!」

  「要不然刚刚也不会那么多人往那个方向冲啊。」

  「那我们赶快……」

  「不用了,现在就算赶上了也挤不进去。」

  「哎……」火神扶额,「对不起,下次吧。」

  「下次我们再一起来。」

  

  啪。

  

  这里离烟火大会的场地太远了,只能听见放烟花的声音。可是烟花炸裂那一瞬间,黑子好像也能看到眼前有好多好多绚丽的花朵绽放。

  

  「可是听说明年就是最后一次了,年度烟火大会。」

  「欸?没关系啦,那我们就明年来啊。」

  「嗯,下次我们再一起来。」

  「好。」

  

  车站人很少,两个人肩并肩站在一起,明明地方不窄,却靠得很近。

  「看不到烟火还是很可惜啊。」火神一边感叹,一边咬一口临走前买来的章鱼烧,「难得你跟我一起来了。」

  「火神君啊。」

  「怎么了?」

  「真是一个笨蛋啊。」

  火神只觉得莫名其妙,张了张嘴,最后只是「嗯」的应了一声。

  黑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,顺手抚平衣角。

  

  虽然有些事还没说明白,不过应该也不急吧。他偷偷看一眼身边的人,心里渐渐敲定了一个想法。

  

  「他现在这样……没问题吗。」

  「没事,让他再睡一会。看起来像在做好梦。」

  「这孩子也有够可怜的,哎、世事无常。我们先把屋子收拾一下吧,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,太乱了。」

  「电视遥控器在哪?我把它给关上。」

  「不用了,他睡得那么沉,应该是吃了安眠药,一时半会醒不来,让房子里面有点人声也好。七点到九点不都还是晨间新闻吗,现在刚刚好八点,又该回放了一次了,开着吧,别关。」

  「现在是早上八点十二分,早安。接下来为您报导一条实时新闻。昨日深夜,在三号公路上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。据悉,事件造成一死七伤……」

  「美国一项研究成功进一步证明梦与潜意识的关系。据《梦的阐析》中描述,梦是一个人潜意识的表现,即我们的梦境多与清醒时的意识以及片段有关。多名学者经过多次实验,证明了在人类心中怀有强烈渴求时,能影响梦境内容。相关研究结果被视为此课题在数据方面的一大突破,本台记者在发表会现场得到了更多的了解,现为您播放发表会片段……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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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报告天气的应用程序界面显示着现在的气温,32度。热得要命。蝉声大得好像要震碎空气里面的尘埃,重复着单一的音节。黑子背对着窗看书,教室里面的百叶帘刚好坏了,下午才能弄好。上课铃很快就响了起来,黑子迫不得已转过了身,他瞄一眼窗外耀眼得可怕的阳光,忍不住用手挡。

  一抬头就能看到火神的背影,前桌与后桌之间,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。国文老师是个头发半秃的老头,讲课的时候头快要埋到书里去,催眠曲一样。果不其然,火神没过多久就稍微侧身跟黑子搭话。

  「火神君,我说,」黑子下意识前倾,让自己靠近前面的人多一点,看起来像在跟火神讲悄悄话,「你这样转身太显眼了,很容易被发现的。」

  「老头不是个老花眼吗。」火神撇撇嘴,一副不在乎的样子。

  「你就是因为每次上课都这样,国文才不能及格吧。」黑子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,把半张脸埋在圈起的手臂上,一趴下去就能感受到半边侧脸微高的温度。

  火神没回嘴,他似乎没有足够的理据反驳黑子,他抓了抓头发,还是恢复了原来的坐姿。国文老师发了练习,开始播放录音,盖掉了一点琐碎的谈话声。黑子看见火神漫不经心地转笔发呆,知道这是他苦恼的表现,但是又不确定他闷闷不乐的具体原因。

 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放学时间。

  

  「要吃冰吗?」

  「黑子,我有话想……」

  「嗯,」黑子打断他,「听说街口那边的小卖店最近进了一种新口味。」没有留给火神一丝说话的时间,黑子转身就走。火神只好在他后面跟着,三两步就追上了他的脚步,并肩走到小卖店。老板娘认得他们,看见熟客来了就笑,怪热情的。冰棍是成双的,两根黏在一起那一种,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。黑子掰开一半分给他。

  「我要转校了。」火神冷不防扔出一个重磅炸弹,他不忍说,但是又藏不住话。而且坦白只是迟早的事。

  再说两个人在一起那么久了,就算他什么都不说,时间一久黑子总会知道什么。这样的话,倒不如自行领罚。这算不上生离死别,也不是什么惊天大事,但是怎么说……也即将为两人之间的现状多多少少带来了变化。

  火神看一眼旁边的人,黑子只是木讷地点点头。

  「正确来讲,应该是出国。因为他们的工作原因,我必须得跟过去……我已经据理力争过了。」火神自动自觉继续说下去,一字一句像是在告解:「在美国的高中继续学业,每次放长假都可以回来……再过两个月等手续办好就要走了。」他咬几口冰棍,结果被冷得呲牙咧嘴。也不知道吃那么急是为了什么。

  黑子没什么特别反应,一如往常地沉默着。一直无话,过了好几分钟,黑子把包装折起来,起身去找垃圾箱,火神才知道说句话。他张了张嘴,又发不出一个音节。苦闷地像吞了好大一把黄连。

  「我觉得这样挺好的,发展机会也一定比现在多。」黑子走了回来坐下,「我也希望火神君能有更好的前途。」

  火神愣了一下,下意识说了声谢谢。下一秒又觉得道谢显得太突兀,客气得要命。

  「前几天伯母已经跟我提过了,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说。转学又不是什么大事,火神君那么紧张真的是太大惊小怪了。所以,」黑子站起来伸一个懒腰,「一起回家吧?」

  太阳还没下山,光就在那里。走不近,离不开。

  

  到机场送机的时候,道过别,黑子还是留了下来站在落地玻璃窗前。看着飞机穿过他能看见的云层,在蓝天上留下一道不容易被察觉的痕迹,好像划断了什么,又留下了另一种联系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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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黑子喝一口汤,捧着碗暖手。火神虽然厨艺好,但是常嫌煲汤麻烦,能喝上一碗算是难得。夏季的台风天说不上是讨厌还是应该庆幸,两个人有了机会一起躲在被窝里看电视剧的爱恨情仇,舒服倒是舒服。

  黑子刚刚跟火神通完电话,确认对方已经到了公寓楼下。他关了电脑,盘腿坐在了桌子旁,抓起橘子,剥好了皮,正要拿一瓣往嘴里送,四周突然黑了下来。

  他眨眨眼睛,对焦再对焦。下一秒才匆忙爬起来去找蜡烛。

  

  电源切掉的时候火神正好在家门口,他们俩住的公寓比较老旧,胜在租金便宜,但是就是没电梯。还好楼也不高,火神刚刚步上最后一节楼梯,灯就全灭了。他愣了一下,然后三两步跨梯级去按门铃。按了一下发现不对劲,结果还是把钥匙找了出来自己开门。

  这会黑子正打开柜子拿蜡烛也没闲工夫搭理他。火神就自己进来了,黑子也没看那是谁,就喊他去看看电源总开关能不能重启。「我们应该不是唯一受影响的一户。」火神说,「还是找找蜡烛电筒吧,我待会去问什么时候可以恢复电源。备用电应该很快会启用的。」

  就着外面微弱的光,逐渐适应了黑暗。火神很自然的就把手搁在了黑子的肩上,「现在几点?」

  「九点。」

  「那也睡不着啊。太早了。」火神有些苦恼的搔搔后脑勺。

  「那就这样呆着,我没意见。」黑子说,点亮了蜡烛,坐下来继续剥橘子吃。

  

  风透过窗缝钻了进来,掀起窗帘一角,月光好像变成了唯一理所当然的光源,透进了客厅里。小小的空间安静得过分,偏偏没有谁愿意打破沉默。黑子放弃了那一大篮橘子,决定把它们盖起来放到厨房里面。又觉得什么都看不到,倒不如就这样算了。毕竟眼睛适应黑暗与心理上的回避是两回事,一件事的两个角度看起来还是会截然不同。就好像做了再好的梦,回到现实还是要面对种种难题一样。

  

  黑子发着呆,最近的确很少有这种静下来的机会。刚刚毕业,忙着各种工作面试与准备,昨天才刚刚确定了今后的去向。幼教的工作还是他比较中意的,这样或许也不错。想到这里,他看一眼火神,对方似乎也跟他一样发着呆,百无聊赖的在想些什么。

  然后就这样对上了视线。

  

  火神托着头,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。「什么时候人类才能拥有夜视能力啊。」

  一贯的无厘头。

  「谁知道。」黑子索性躺在了地上,手臂贴着地面,有些冰凉。「说不定明天就有科学家发表新研究结果,就是人类进化到最后会变成无坚不摧的生命体,但是只有很小百分比的人类能够存活到那个地步,所以新一轮的大乱斗就开始了——」

  火神打断他,「玄幻小说?」 

  「我觉得说是科幻比较适合,昨天看报纸专栏看到的。」黑子站了起来,「我还是下去问问管理处现在什么情况好了。」

  「一起走。」火神在大门旁边的衣帽架上拿起外套,打开门,一阵凉风。他吸一口气,「我怎么觉得空气好像特别清新。」黑子推他出去,拿起钥匙,转身关门:「错觉。」

  火神牵起他的手,放进风衣口袋里。

  平日好歹有盏灯亮着,现在昏昏暗暗的,好像马上就要闹鬼。火神笑说:「你别怕。」

  黑子拽着他走下去:「我又不是火神君。」

  

  管理员说,半个小时后会恢复供电。本来预定要做的事一下子被打乱节奏,黑子皱起眉,然后被火神拉了上楼。「偶尔休息一下才是正常人好吗。」火神捏捏黑子的脸,看着那毫无起伏的浅蓝色眼睛,「不过要是有电的话还能做点宵夜啊。台风天又不好出去买。」

  黑子索性躺到床上去,抱着松软的被子,把脸埋在里面。睡不着又没事干,以前怎么就不觉得没有光源那么不方便呢,该死的停电。蜡烛灭了他也懒得去再点一次,亮起手机屏幕看看时间,才过去十五分钟。火神坐到床上去,有点笨拙的开启话题:「小时候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情况?」

  「那次是在你家,突然跳电闸。」黑子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面透了出来,「我记得你好像吓尿了。」

  「我吓尿?你还躲到我背后哭鼻子呢。明明那时候我也没比你高多少。」

  「小学四年级那年你还怕打雷。」

  「有吗?」

  「上课的时候,打了一个雷你就缩到桌子底下了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「而且看见语文老师就脸红,她是不是你的初恋?」

  「我的初恋是你。」

  「胡说八道。」黑子翻身,吸吸鼻子。

  

  「明明——好吧,我错了。」火神想要反驳,最后还是眨眨眼,恶劣地搂住了黑子,手臂使劲收紧。

  「要窒息了。」

  「没关系,」僵持了几秒,火神还是松开了怀抱,「我考过急救证。必要的时候可以给你做人工呼吸。」

  黑子抱起被子挡在两个人中间,不发一言,但是谁也没有觉得这种气氛有什么不舒服。

  所谓爱啊,大概就是适时而不尴尬的沉默。

  黑子这样想着,伸手想摸摸那人的脸。火神自己蹭了过来,活像一头猫科动物。

  两人对视几秒。

  

  「说起来,好像从小到大都没有跟火神君分开过。」不知道为什么就黏在了一起,长久以来的相伴简直就是奇迹。

  「除了幼儿园不一样之外,小学、初中、高中,大学——」火神掰着手指数数,「都是同一间的吧。高中那时候,我还以为会因为父母的原因回一趟美国。」

  

  火神顿了一下,似乎有些不解。

  「结果他们连提都没提啊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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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衣服洗了很多遍之后开始褪色,原本是深棕色的T恤现在颜色浅了许多,还因为几次不小心,隐隐有些漂白的痕迹。黑子把衣服晾起来,晾衣杆又长又重,他叫火神过来帮忙。

  火神穿着一只袜子就从卧室走了出来,他端起晾衣杆的一端,帮黑子把它挂到外面,问:「我找不到另外一只袜子了。」

  「被你丢在床上或者在衣柜里面吧,左边柜门打开之后,右下角放着一个小箱子。」

  「我去找找。」说着快步走回去。火神难得穿上了西装,大大咧咧的一个人突然打扮得正经反倒显得滑稽。黑子翻出领带,走进卧室的时候火神刚刚穿好袜子,他让火神转过身来,帮他系上领带。

  末了,火神在他额上印上一个吻,「我出门了。」

  「学生的毕业礼你兴奋个什么劲。」黑子摸摸额头,有点无奈地给他递上外套。

  

  窗外的鸟鸣清晰得不可思议,往往复复的交叠构成一首奇怪的奏鸣曲。黑子坐到书桌前继续准备教材,工作已经六七年,每天看着小孩子虽然累,但是心灵上获得的满足也让他感到高兴。他把已经过胶的教学卡片叠在一起,装进了袋子里,打算明天带回去。

  电视机旁边有个书架,塞满了他喜欢的作家的著作,还有一些学术理论的书,厚得跟砖头一样。他抽起一本,找到了书签的位置,细细地读了下去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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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下雨了。

  黑子翻过小说的一页,雨声悄悄溶在耳边。趁着学校的假期他来到美国,怎料一到达就遭遇暴雨天气,黑子坐在机场的乘客休息区上,等火神来接。本来是不想麻烦他,可是这里的路黑子都不认得,要是迷路反而不好。他到底是没有在异乡操着不擅长的语言问路的勇气。

  小说的剧情奇怪又无厘头,黑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下去的。男女主角杀来杀去,通篇都在描写无意义的争斗,每一章似乎都给配角安排了一场哭戏,谁清楚作者到底是怎么想的。黑子皱起眉,还是合上书,活动了一下脖子,低头看书看了那么久颈脖有些酸痛。

  他把书签别好,点亮手机屏幕。无信号的标志让人感觉有点气馁,或者说是没有安全感,黑子来之前忘记办电话卡,导致现在的情况。他盯着手机屏幕发呆,壁纸是好久以前在泥地上写上了字,闹着玩拍的照片。有点幼稚的字体在泥沙上划出两个人的名字,好像太煽情,又隐含着某种意义。

  

  「喂,黑子。」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,黑子抬起头。声音的主人确实是意料之内。

  身高的威慑感还是一如既往啊,黑子暗暗想。

  火神拉起行李箱的拉杆,讪讪地开口:「对不起,我只带了一把伞,出门的时候没想到现在会是这样.....」他往机场的落地窗扫一眼,外面大雨淋漓,看不清周围的事物,玻璃窗上只有大条大条的水痕蜿蜒,留下暧昧的痕迹。

  现在这个情况,大概撑了伞也会淋湿。

  

  火神拍拍脑袋,有点苦恼自己的疏忽:「要不,等一会再走?」

  黑子点头,他把书放到随身的背包里,火神坐在他旁边,忍不住揉他的头发,触手的柔软让他按耐不住狠狠蹂躏了一番。嗯,有淡淡的洗发水味道。他像是被蛊惑了一样,又靠近了一点。

  黑子微微侧过脸跟他对视,浅蓝色的眼睛直直地撞进了火神的眼内,火神一愣。心跳好像后知后觉地逐渐响了起来,这种悸动又无比熟悉。或许是因为一段时间的别离,现在的感情才如此清晰。仿佛是被打开了记忆的闸门,火神扯起嘴角,他这才感受到一直以来的感情的宣泄口与真相。

  

  ——怎么说好呢,他想起了舍友昨天对他的独白。那个喜欢读古典名著的家伙在迎来初恋之后终于经历了第一次失恋,明明是悲伤的事,却隆重其事的跟他宣布。舍友站在居室的中央,像要朗读一篇优美诗歌一样发表他的伟论。他说:「即便是失去,也如此动人。火神,你不用为正式队员落选太伤心,现在有我陪伴你了!」

  那时候火神扶额,这是什么煽情的情节,他刚想让舍友好好冷静下来,抬头看到舍友红红的眼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。舍友举起文艺的调调,话说得无比认真,让人无法拒绝,也无法反驳。火神看着眼前的人,突然想吻吻他的眼睛。那个矫情的家伙说什么来着——对了,「连褪色的梦,都染上了她的色彩。」

  

  怎么办,好像中毒了。

  

  火神用力揉了揉眉心,对这变化与觉悟有些无可奈何。不过,一味在乎结局的话大概什么都无法进行,那么就先让它开始吧。

  这样想着,火神拉过黑子的背,结结实实地抱了上去。听着耳边低声的惊呼似乎能想象到黑子皱起眉头的样子,半晌那人叹了一口气,双手默默地攀上他的背,回应这个拥抱。

  

  

  两个影子没入深色的屏蔽下,模糊的随着脚步化开,又重新溺于水下。一左一右,湿了半边肩膀,火神把伞又倾斜了一点。

  「黑子。」走了几分钟,火神有些僵硬地喊他名字,低低的嗓音在雨声中融化。

  黑子转过头看他,有点疑惑。火神依然看着前方,好像是发现自己太唐突,在度量些什么。

  

  他的嗓子眼里面好像塞着一块海绵,把所有想到的叙旧的话、闲聊的话题、关于自己的报告吸得干干净净,最后只留下几个字。

  「……好久不见。」

  说话的顺序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吧,黑子想。

  不过果然火神君没有变啊,黑子看见柏油路边的街灯在大雨中摇曳着微弱的光,感觉松了一口气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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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黑子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注视。

  这样说或许有点奇怪。小时候爸妈老是吵架,一开始他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哭,整个人蜷成一团缩在床边一角。没有人注意到他,自然也没有人会来安慰。后来他学会沉默,戴上耳机,翻开书,什么都听不见,什么都看不见。上一代的事情,说实话,黑子也不太清楚。

  从邻居那些零零落落的闲言闲语中黑子才得知,母亲本来应该拥有一段更好的婚姻。印象中母亲是一个爽朗大方的人,谈吐自如,每天晚上会到黑子房间讲睡前故事,像普通母亲一样温柔。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耐心转化成歇斯底里,她一味自言自语,摔东西,未曾对黑子动粗,只是疯狂地给父亲拨电话。父亲一直在做点小生意,小有成就,只是在黑子刚刚步入小学阶段的时候事业还是转差,房子搬了又搬。双亲为了生活忙得焦头烂额,要应付旁人的指点,还得继续演夫妻和睦共患难的戏码,哪有时间多看黑子一眼。

  他懂得并不多,只是觉得奇怪,小孩子的逻辑太简单。跟对方许下终身承诺的伴侣,关系怎么会那么容易瓦解——当时他是这样想的。反正,几次大吵之后父母还是没离婚,一切好像恢复了正常,直到母亲一声不响离开。

  像肥皂剧里面描述的那样,她留下了一张写着「再见」的字条,不知道去了哪。没有人太关心,每个人都跟往常一样生活,黑子坐在床沿等,等着等着却自己睡着了。过了几个月,父亲带一个女人回家,让他叫阿姨。

  年轻貌美的女人愣了一下,一下子没找到黑子在哪。黑子就站在她面前,抬头看她表情,那个女人慌慌张张找了好久,才勉强将视线定格在黑子身上。她尴尬地笑笑,黑子摇摇头。他乖巧地听父亲跟继母打算着将来,偶尔望向大门的方向,却还是觉得会有人开门,喊「我回来了」。幻想是不能实现的,谁都知道。

  很多时候,明明是注定的事,却是意外的人。

  黑子想这些跟他大概没有太大关系。他开始习惯隐藏自己的气息,本来话就不多的人变得更沉默了,成长无非是学会接受。或者从头到尾,谁也不曾留意。

  

  在回家的路上,有一间小书店。反正每天下课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来接,黑子就在里面呆着,从童话绘本到名著读物,懵懵懂懂的就读了好多年。攥到零用钱的时候,会把喜欢的书买回家。店长喜欢去钓鱼,剩下妻儿顾店。

  那是一个天色很好的早上,虫子在人们耳边唱诗。学校要办校外教学,黑子背起小背包,果断地转入书店。一推开门就能看见收银的柜台,老板娘总坐在柜台后方的角落打瞌睡,有时候抱着儿子一起。黑子张望几下,他想来租借漫画,却没有人接待。

  他决定把钱放下,再写一张纸条压着。但是柜台太高,他全力踮起脚还是够不到,只好找能够垫脚的东西。黑子刚刚发现一旁的小板凳,就被火神的声音吓了一跳。

  「你——」柜台后面探出一个火红色的脑袋,「你也翘掉了今天的课吗?」那男孩看见黑子身上的校服,咧嘴一笑,露出小虎牙。

  黑子点点头,男孩是个自来熟,似乎跟他读同一所学校。见老板娘时不时喊他,黑子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。

  火神没来由的兴奋,「你经常来吧,我记得你!你叫什么名字?」

  「黑子哲也。」看火神无视了自己手里的硬币,黑子想过去搬小板凳,却又觉得突然走开不礼貌。那边厢火神还在一个劲的说话,他拿出一颗带点薄荷绿的玻璃珠子,说:「喏、送给你!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。」

  黑子连忙摇头:「不用了。」

  火神恍然大悟地「啊」了下,回到柜台后面鼓捣了一番,再次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酒红色的绒毛袋子。他蹲下来,把袋口拉开,往下一倒,一大堆五颜六色的马赛克珠跟波子噼里啪啦地落在了地上。「你选吧!」他扬起下巴,一脸骄傲。

  黑子忍不住笑了出来。他也蹲了下来,摊开手掌,让火神给他最先那一颗,「这样就好。」

  阳光特别亮,照在一大堆玻璃质的珠子上,说不出的好看。看了一会儿,火神拉黑子起来,又从柜台后搬出好多本漫画。害黑子盯着柜台看了好久,好像那里藏着什么四次元空间。

  「你怎么也不去学校集合?」黑子问。

  火神歪头想了一想,说:「太无聊。」他扁扁嘴,「老妈又不让我去打篮球,不过她生病了,我不可以让她再操心。」一副乖巧的样子。

  妈妈啊……黑子跟火神一起坐在地板上,拿起一本漫画开始翻。

  「说起来,平时老妈似乎都注意不到你,到底是为什么呢——」火神拖长了尾音,摆出搞笑艺人表演时作的夸张表情,「不过不用担心,我能看见你就好啦!」

  黑子从华丽的分镜画面中抬头,对上了火神异常灿烂的笑脸。

  不知不觉地,他也扬起了嘴角。

  

  这时候书店门前的风铃摇了起来,发出清脆的声响,有人进来了。是黑子的继母。

  她皱起眉头,老师打电话来家里说黑子没去学校集合,她找遍了附近的公园一带,最后终于摸上了书店的门。

  黑子见继母来了,识趣地捡起落在地上的书包,又把零钱塞在火神手里。他把玻璃珠子珍而重之地放在了胸前的口袋里面。继母走过来牵起黑子的手,见有一个同龄的小鬼头在这,虽然疑惑也没有多问。

  火神大幅度地挥手,一边喊着下次再见。

  出了店门,继母才说:「那个男孩是黑子的好朋友吗?」

  黑子用力眨眨眼,他看向继母一直微笑的脸,又小心翼翼地摸着刚刚收到的礼物,重重地点头。

  那一天的答案很快就成为了事实。火神在课间小休的时候跑到黑子教室门口大喊他的名字,生怕别人忘记他的存在,下课又拉着他回小书店玩,谁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积极。但是看见黑子终于表现出了应有的孩子气,两位家长觉得欣慰,有时间就带黑子往火神家走。小孩子玩累了,黑子就在火神家留宿。

  在不算大的房间里面,两床被褥拼在了一起。火神跟黑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,大部分时间一个在听,一个在讲。大概是第一次有朋友在家里留宿,火神兴奋过了头,到深夜也睡不着。黑子的睡眠很浅,一下子被他吵醒了。两个人索性打开窗户看星星。

  「好漂亮。」火神的眼睛亮了起来,好像看见好多颗玻璃珠子。

  黑子揉着眼睛,随便应:「是吗。」

  火神频频点头。他半边身子都探了出去,黑子连忙拽拽他的衣服。

  「黑子我们以后每晚都看星星吧!」火神提议,他举起手臂,好像在做什么神圣的宣誓动作。说完又趴在窗台上继续瞧。黑子在一旁应着,因为不太精神的关系说话模糊不清。

  看累了,回到被窝里面继续睡觉,醒来的时候发现跟对方抱作了一团,很暖和。火神蹭蹭他的脸,说早安。

  

  第二次留宿,是初二暑假的最后一天,火神约黑子到家里赶暑期作业,一直做到了晚上。到了应该睡的时间,火神却好像打了亢奋剂一样,结果重蹈覆辙。那时候彼此已经熟悉得不得了,黑子以武力抗争不果,最后还是打着呵欠站在窗前,夜晚的凉风让他不禁打了个冷颤,整个人瞬间就精神了。

  黑子读过有关星座的书,凭着记忆指着夜空念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。火神在一旁点头装懂,没过一会还是开始胡乱指点。他拉拉黑子的手,然后指向某一处:「那颗是我。旁边那颗呢,是你。」

  黑子想说我们都还没死呢,什么星星不星星的。

  只是火神突然很小心翼翼地,握住了他的手。黑子不免怔住。

  他很难去形容现在这种感觉。像是深海透进了光,突破一层层阻碍,直达最深处。

  领悟来得非常莫名其妙,黑子也不清楚火神说了什么,他只是盯着星空,握紧了身边人的手掌。

 

  「有没有被子?给他盖上一张吧。」妇人压低了声音,她刚刚把该洗该抹的都弄了一遍,出来看见黑子还睡在沙发上。这种天气多么容易着凉。

  另一个人点头应着,转身走到卧室打开衣柜翻找,不一会拿来一张毯子,披在了黑子身上。像是感觉到突如其来的温暖,黑子动了动,把自己裹得更紧一些。

  临走前,她们把电视机关上。

  一下子世界都安静了下来,只有轻轻的呼吸声,引不起其他注意。

  

  刚走出公寓大楼,就看见几个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。大叔大婶之间的八卦不外乎是那几样,关于谁家孩子的顽劣事迹、那家新婚夫妇的吵架经过,或是自家儿女的婚期以及事业。妇人未曾在意,她跟他们点头示好,权当是打了招呼,然后离开。

  她还得去看看另外那人,一夜之间失去了自己的亲骨肉,换着谁也不好受。她查看着公交车号码,打算待会去探望。

  

  看见那妇人走了之后,几个相熟的邻居重新开始了刚刚热烈的讨论。大冷天,他们却说得热火朝天,谈着不关己的事,口沫横飞,不亦乐乎。

  「看见了没,她刚刚是从三楼那家出来的。」一个大婶眼冒精光,好像发现了什么新鲜秘密。

  「这你也能看见?什么时候拿的望远镜。」头发稀疏的大叔调侃,他望大楼看一眼:「我一早说过那对同性恋是不会长久的,这下我说中了吧。上次去三楼找人下棋还看见他们手牵手,真恶心。」他嗤笑了一声,露出一颗金牙。

  「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下场啊,啧啧啧。」

  「看你说的什么缺德话——」有人调笑。

  「刚才那人是其中一个的妈妈?」

  大叔耸耸肩,「谁知道。」

  「要是我家那孩子也成了这种恶心的玩儿,我肯定得跟他断绝母子关系。」

  「不过这下总算干净了,希望剩下来那个同性恋能改邪归正,认识一个好女孩。」

  众人点头称是。

 

<<

  火神接到老妈的电话的时候,他正在超级市场里面挑选蔬菜,犹豫着应该买大白菜还是西兰花好,然后手机就震动了起来,铃声啪啦啪啦地响。超级市场里面吵哄哄的,他摸出手机,把喇叭的位置贴在耳廓上。

  他听见老妈让他马上赶到一个地方,声音断断续续的,听起来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。火神匆匆记下地址,连菜都没继续挑就去大马路上打车。

  结果他一看到那场面就后悔了。

  

  「来来来,」他看见老妈在一个卡座上向他招手,旁边坐着一个女孩。

  搞什么啊……火神暗叫一声不好,还是硬着头皮迈开脚步。

  「你们年轻人先自我介绍一下。」老妈的眼神来回往他们两个之间扫,她抿一口茶,藏不住眼里的笑。

  「呃、你好。」气氛有点尴尬,火神伸出了手,「我是火神大我。」

  老妈颇有品味眼光,眼前的女孩外表清秀,配火神刚好合适。火神看着老妈一个劲的说话,心里有苦说不出。才多少岁,就急着给自己介绍对象。

  再说了,他又不是没有伴侣……

  

  火神扯起嘴角配合着笑了几声,然后快速拉着老妈咬耳朵:「您老就别操心了,我才几岁。」

  她瞪火神一眼:「认识多个朋友不好吗,人家女孩子多漂亮,难不成你一辈子就粘着那些难兄难弟过日子?早点交个女朋友稳定下来,我跟你爸才放心。」她顿了一下,补上一句:「又不是同性恋,有什么好害怕的。」

  火神怔住,当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,老妈已经在继续跟那女孩谈笑风生了。火神拍拍脑袋,刚才的话或许是错觉。

  

  好不容易才结束了饭局,老妈又拿出两张电影票塞给火神。「儿子,你给我争气点!」说完狠狠掐他一把,火神连忙把票塞回去:「干嘛呢你,谁要啊。」

  「联络一下感情啊。」老妈使劲使眼色,火神回头看那女孩一眼,她友好的笑笑。

  再转过头来,老妈已经一溜烟地不知道跑哪去了。

  火神扶额,怎么总是这样。现在怎么收场。

  

  「火神先生,谢谢你今天来跟我见面。」女孩眨眨眼睛,「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吧?」

  「你、你怎么知道。」他没想到会被戳破了真相,说话一下子变得结结巴巴。

  「放心,我没有别的意思,也不会为难你。今天也只是应了阿姨的邀约。」她话锋一转,「不过,我劝你还是小心点好。」

  火神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,「哈?」

  「我想,阿姨应该开始怀疑那位不是女朋友了。」女孩笑笑,拍拍火神的肩膀,大方离开。

  火神还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反应过来。

  他还没做好坦白的准备,虽然说人平时是大大咧咧的,倒也明白他跟黑子的关系在这社会里代表着什么。他从来不认为老妈是一个守旧的人,但也决不能那么容易就接受。

  

  这时候手机震动了几下,火神才醒转过来,他从兜里摸出手机,解锁。

  「火神君。你的围巾落我这了,要来拿回去吗?」是黑子的信息。

  火神按下拨打键,「你好,我是黑子。」

  「我现在过来一趟。」火神握紧手机,他一向是行动派,「有些事想跟你说。」

  

  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,这路是有了,但是崎岖不平,走一步就得踩住小石块,还得不是提防有没有山泥倾泻。敢不敢走,还是另外一个问题。

  

  似乎要变天了,城市的另一边已经开始下起了大雨,车内的小屏幕困住模糊的画面,醒目的暴雨警告标志在屏幕右上方闪烁。收音机传来主持人的提醒,呼吁司机注意路面湿滑。

  雷声打断了火神漫无目的的思路,他推开车门,冒着雨三两步跑了进公寓大楼。跑到三楼的时候气已经有点喘。手刚碰上门铃,门就打开了。黑子看见他,神色变得无奈:「我本来想下去给你送伞。」

  他拉着火神进门,给他一条毛巾。

  「什么事?」黑子抬头看他,火神的神情有些不自然。

  

  「黑子。」火神站定,深吸了一口气,笔直地进入正题,「我们别再瞒着谁了。」

  黑子一愣,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。

  过了好一会,他才轻声问:「阿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?」

  雨点敲在了窗上,噼噼啪啪的声音让人心烦。火神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黑子的问题,只能讪讪点头。

  他们都没有什么心理准备,明明知道这是必经的过程,却又因为明白当中的艰辛而一直有意无意的逃避。火神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算是什么心态,只是想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,已经那么难。

  黑子低垂着头,不发一言。

  

  小时候,火神有一个小箱子,装满了小心翼翼保留下来的东西。书信、卡片、朋友送的小礼物,玩具,什么样都有。后来只是被扔在一个角落,值得被珍藏的东西都还在,只是忘记了珍藏的初衷。他曾幻想过自己能成为国家队伍的正式队员,代表国家出赛;或者交上一个称心如意的女朋友,谈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;或是变身成为拯救人们的英雄,救伤扶贫。他以为自己即使是个小人物,也一定会有一段不凡的人生。

  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,他无从拾起这些梦想的碎片。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,拿着普通的工资,每天进行着日常的上班下班、调笑聊天、买菜煮饭、睡觉醒来。火神并没有觉得什么失落,孩童时的梦想,稍微长大就知道那是不可能实现的。生活只是生活。

  但是他有了他。

  仔细想想,这样就好像已经足够了。

  

  所以所有的世俗规则,是不是会变得不那么重要?

  

  客厅的灯光很亮,所有事物反倒显得不真实,火神看见黑子平淡又认真的面容,突然就觉得无所谓了。他不是一个感情细腻的人,大概只会遵从自己的直觉与本性,也很少对事情进行深入思考。当时他发现了对黑子的感情,告白、确认关系,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,天经地义。

  现在直觉告诉他,努力珍惜这个人,是他最需要做的事情。

  

  笃定了心意,前路好像变得明朗起来。

  「我们去你家吧,今晚。」火神凑近了他,毫不避违地对上他的眼睛。

  我们,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词汇。

  「应该还有时间准备礼物。」火神的额头抵着他的,眼神中透着肯定,又似不安。「西装是不是应该烫一下?」

  黑子下意识紧紧握住火神的手,半晌,他蹭蹭他鼻尖,「谢谢你。」 黑子提醒:「我爸喜欢喝小米酒。」

  之后的话被绵长的吻覆盖。

  空气似乎重新开始了流动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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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挂了电话,黑子向火神比了个ok的手势。

  他们约了两家父母明天一起去吃午餐,在一家高级餐厅里,装修格调都很不错,就是位置有点偏远。礼物已经准备好,万事俱备。火神多少还是有些紧张,他在小居室里面来回踱步,消磨时间。

  

  「今天几号?」火神突然停下脚步。

  黑子扫一眼日历,有些疑惑地回答他的问题:「十月十二,怎么了?」

  「纪念日。」火神用红色的马克笔往台历上圈,刷刷地写上几个字。

  典型的没事找事,黑子白他一眼。过了几分钟,火神又靠了过来,问:「我们要不要彩排一下?」

  接着正坐在地板上,摆出严肃正经的脸:「请将黑子交给我。」然后郑重地土下座。

  黑子忍不住,笑得直弯腰。心里也明白火神是想让他不那么紧张。

  

  黑子为他转移话题:「火神君觉得养宠物怎么样?」

  「一点都不好。」火神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,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擅长照顾那些东西。」

  他示意火神坐下来听他说话。

  「火神君怕狗的事情我当然记得。不过同事养了金毛犬,很可爱。」

  「狗的话最好还是不要了……」火神难得地犹豫,「猫的话就没问题。」

  「嗯。」黑子点点头。转移注意力的目的似乎达到了,他也没必要再继续话题。

  

  火神还是安定不起来,他又去翻查了一遍明天要带的东西。这大概是他一生中神经最紧绷的两天。

  「黑子、」过了好一会,火神从卧室里冲了出来,「漏了几样东西,我去买。」

  黑子正在给客厅的盆栽浇水,听见火神的声音,回头只来得及看见他出门前一刻的身影。黑子皱起眉,火神的急性子还是改不了,斟酌了下,他给火神发了条短信。

  「外面雨还没停,要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快点回来。注意安全。」

  黑子放下手机,重新拿起水壶,润湿花盆土壤,哼着小调,似乎心情很好。

  他没能听到远方刺耳的鸣笛声。

  

  

  好几个人都赶来了,到达的时候,黑子只是坐在椅子上。

  木吉让日向去买杯热茶,他接到好友的电话,拉着身旁的日向就匆匆赶了过来。他想细声安慰,但一切的话好像都起不了什么作用。

  他们一直以为没有人知道,其实大家都清楚。面对其他人木吉或许可以说一句「节哀顺变」,但是现在他突然语塞。没有人能对其他人的伤痛感同身受。

  「黑子。」木吉尝试叫了一声,「医护人员已经联络了火神的父母。」 此时日向拿着杯子回来,他把还冒着烟的热茶塞到黑子手里。他跟木吉对视一眼,只是无奈。

  

  黑子一直觉得等待是不可怕的,在那之前他甚至觉得等待中的慵懒跟放空感觉不错,好比在无人注意的时候,他在等待光的出现。当时他可以坚定,也愿意相信。

  此刻他感觉无法思考,手紧紧拽着拳头,开始发麻,他又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。有人强行掰开他的手指,他微微颤抖,重新放入的温暖有点陌生。

  可怕的是他依旧在等待,却不知道在等什么。他的坚持,尴尬得好像是个错误。

  

  空荡荡的楼道里面只剩下几个人,护士来找死者家属。她感到有点无奈,但是又不能不遵从。见木吉摇摇头,她只好转向另外那人。稍稍打量了下,护士硬着头皮开腔:「不好意思,请问……」

  护士顿了一下,见眼前的少年双目无神,只好提高了声音:「请问你是死者的家属吗?」

  他没有给出任何响应,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护士打算离开的时候,黑子才能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。

  「朋友。」他努力地念出陌生的词语,「我只是他的朋友。」

 

>>

  事情比想象中要来得顺利。

  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差,虽然也没有那么好。

  大抵是不想自己的孩子受太多苦,双方父母的态度由一开始的犹豫渐渐趋向理解与支持。他们打了一场胜仗。一顿饭局下来,他们俩的坚持算是得到认可。不管怎么说,这都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。

  送了四老回到住处,他们没有直接回家,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。人不算多不算少,但还是不敢牵手。反正就是,逛书店、打游戏、看电影,很普通的约会项目,路边有个篮球场,火神很自然就融入了一堆学生的竞技中。

  黑子啜着奶昔,因为室外温度的关系,胶质的杯子表面结成一层水露,冰块也已经融化,香甜的饮料开始变淡了些。手指往杯子上敲着节拍,黑子瞇起眼。

  打了一局,火神向板凳那方招手,叫黑子过去加入他们。

  他应了一声,把手里的东西放下。

  

  火神背对着橙红天色,光从他的身后开始蔓延到黑子跟前,温暖得好像要融化整个地球。

  黑子压低了声音,不知道说了些什么。

  好像偶像剧那些烂俗的台词一样,他多么希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。

  

  七点零三分的提示横条压在了晨间节目主持人的刘海上,形成了奇怪的构图。新闻的布景依然是清爽的浅绿配天蓝,黑子现在却怎么样都清爽不起来,他觉得有些头痛。盘腿坐在沙发上,又提不起劲去洗脸缓一缓。

  

  女主持人的声音毫无感情,「现在是早上七点零三分,早安。接下来为您报导一条实时新闻。昨日深夜,在三号公路上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。据悉,事件造成一死七伤,当中男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。据调查,死者为火神大我,曾为母校K大以及该市在各项全国性体育比赛中获得多项殊荣,毕业后于一所高中任职体育老师。他的同事以及学生为此次意外感到惋惜,以下为昨夜的采访片段……」

  

  黑子愣住。

 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电视屏幕,直到眼睛发涩。头好像越来越疼了。

  怎么可能。

  

  他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,却发现脑海一片空白,只有一幕幕美好的画面如走马灯一样不断在脑中闪现。他们一起在夜里回忆过往,一起去逛街,他踮起脚尖帮他系上领带,他们一起养了宠物,他们对彼此许下了一生的承诺,还在众人见证下成婚——

  那些片段那么真实,又偏偏不是真实。

  可不可以重演一遍?

  屋内回荡起那些同事和关系者对于火神意外去世的惋惜以及慨叹,黑子只觉得难以呼吸,他拍拍自己的脸,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。怎么可能就这样结束了呢,他们才刚刚要开始。黑子一直对自己对情绪的掌控有信心,现在却无法制止心中满溢的不知所措。

  火神大我离开了吗?

  ——不,没有。

  

  没有。

  

  他们一直在一起,从来就没有分开过。这样的依靠怎么会突然就消失了呢。

  黑子不自觉地抬头望窗外的风景,没有拉好的窗帘露出外面昏暗的天空一角,他却觉得所有昏暗的颜色都被过滤了一半,蓝天显得特别美好。他又看向女主持人的脸,好像也挂上了亲切的微笑,似乎遇到了什么高兴事一样。睡意突然袭来,黑子按捺不住地倒在了沙发床上,他闭上眼。

  没错,天特别特别蓝,阳光特别特别亮,所有人的脸都挂上了灿烂无比的笑容。

  仿佛。

 

>>

  仪式在证婚处的一个房间进行,只有他们,几位好友以及证婚人在场,场地布置得简单庄重。因为没有任何信仰,所以证婚人没有说太多多余的话,普通的开场白之后,就让两人说誓词。

  火神现在紧张得要命,拿着誓词的手忍不住发抖,他深呼吸一下,发现好像没有什么帮助。黑子跟他并排站着,火神不知道对方是否跟自己一样紧张忐忑,或者说是期待,他将视线从誓词卡上移开,望向旁边的人。

  明明面对这个重要的时刻,不安得想要逃跑,此刻火神却突然冷静了下来。在人的一生中,总是有很多瞬间会不经意地形成烙印,深深留在脑海中。比如说因为疏忽而被上司斥骂的时候、被朋友捉弄导致出洋相的尴尬心情、或者许多个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度过,想牢牢记住的当下。

  又比如说现在,火神只是觉得自己一定会记得这个画面。

  这个人,以后就是自己的伴侣了。

  

  「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。」火神并没有按照誓词内容朗读,「很幸运,我能够在这里宣布与我最爱的人度过下半生。在跟父母以及朋友坦白的时候,我想了很多,我并没有奢望或者要求所有人都能够接受我们。别人的目光可以是残酷的,同时又能给我们很大的宽容,我很感谢所有支持我们的人,更想感谢这个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。」他握紧了黑子的手,前所未有的认真。

  「能与你白头偕老是我的幸运,谢谢你愿意接纳我的爱。今天,我将自己交给你。从今时直到永远,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、富裕或贫穷、健康或疾病、健康或疾病、快乐或忧愁,我将永远爱着您、珍惜您,对您忠实,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。」

  

  「我爱你。」黑子毫不含糊地接了下去,用三个字省略了一连串的誓言,「所以,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。」

  他们交换戒指。证婚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,黑子就搂着火神的脖子贴了上去,笨拙又坚定。

  零零落落的掌声响起,这是众人给他们的祝福。

  他们要永远在一起了。

  

  画面完美得如同虚幻一样。

  

  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。

  时针指向九的方向,黑子起来,去倒了一杯水。水温刚刚好,他喝一口,抿了抿嘴唇。大概是因为在客厅睡了一宿,他感觉自己的手脚有些冰冷,浑身的力气不知道被谁抽走。他回到卧房拿了件外套,十几步的距离,根本算不上一条路,黑子只是走得很慢很慢,因为太用力而留下的脚印,几秒之后又随着空气流动消失。

  黑子重新回到了客厅,一个人坐着。

  门依然紧闭着,似乎不曾有谁打开过。这个静谧的空间,好像从头到尾都只属于自己。

  

  黑子看着空荡荡的屋子,突然就难过了起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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